年过七旬的张大爷在北京京客隆超市不停地转悠,他来到摆放牛奶的柜台前,不时抬头看一下柜台上同类商品的价格,取下来再放上去,反复对比后,将三元牛奶放入了购物筐。
记者上前询问GDP是什么,张大爷满脸的疑惑,“GDP?不关注,我只关注商品的价格是涨了还是降了。”
张大爷的几句话道出了GDP面临的尴尬:跟老百姓不直接相关,更不能用其来衡量老百姓的幸福,干吗关注它
2011年3月,众所关注的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》将要公布,跟“十一五”相比,GDP指标该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GDP指标将何去何从
GDP目标,多数省份不冷静
国家发改委主任张平日前表示,2011年全国经济增长目标定为8%左右。“十二五”规划纲要会将GDP指标定为多少,目前还不得而知,而2011年经济增长目标的率先披露,让业内猜测“十二五”期间GDP增速肯定比“十一五”有所放缓。
目前,各地已相继公布了各自的“十二五”规划建议。在“十二五”指标上,北京GDP增速定为8%,比“十一五”低了一个百分点。业内分析,其用意是想把精力更多放在转变发展方式和调整经济结构上。
相应调低经济增速的还有上海、河北等省份。根据《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(草案)》,“十二五”期间,上海将保持GDP年均增长率在8%左右。河北省“十二五”规划纲要报告则提出,到2015年,生产总值预期突破30000亿元、年均增长8.5%左右。这已远远低于“十一五”期间河北省经济增速年均11%以上的水平。从“十一五”到“十二五”,深圳的GDP年均增速将从13.5%降到10%。
全国不少地方已经调低了GDP增速,但某些地方仍然提出了GDP高增长指标。目前只有北京等五六个省份将“十二五”经济增速指标定为8%~9%,其余大部分省份的经济增速指标都定在10%以上,有些省份甚至目标翻番。
根据已经公布的信息,在全国31个省份关于制定未来五年规划的方案中,广西、江西、福建、安徽、陕西、山西、贵州、河南、黑龙江等地区预计GDP翻一番。其中,一些省份甚至还提出人均GDP也要实现五年翻一番的目标。
据学者们测算,如果一个省份实现GDP五年翻一番的目标,则其年度增速将不低于14.8%。这远远高于我国“十一五”期间年均11%的增速,更将大大高于我国“十二五”期间肯定有所放缓的年度增速。
在审阅了各地上报的GDP增长目标后,张平在1月6日表示:“多数省份把‘十二五’GDP增速目标定得过高,没有冷静考虑相关环保、能源、资源的承载能力。”
GDP,淡化但无法淡去
GDP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,但是,关于GDP的诟病由来已久。如不能衡量社会成本,不能衡量增长的代价和方式,不能衡量效益、质量和实际国民财富等等。而民众呼声最多也是最主要的问题是,GDP不能反映民众的幸福指数。
“比如你今天把路挖了,明天把路又修好了,之后再挖路,再修路,这些都计入GDP。看起来GDP增长了,实际上大家的福利被损害了。这是很典型的。” 中国社科院经济所宏观经济研究室主任张晓晶告诉《中国经济周刊》。
其实,不只是中国,欧洲各国也正越来越多地表达对GDP这一货币指标的不满,着手寻找反映政府提高民众生活水平是否成功的替代指标。英国首相卡梅伦去年底宣布,打算建立衡量国民福祉的指标体系,可能纳入民众生活满意度等评价指标。法国总统萨科齐先前也作出类似努力。
从上世纪中叶开始,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开始探索提出替代GDP指标的绿色GDP概念,但是由于实施绿色GDP核算体系,面临着技术和观念上的两大难点,GDP的“权威”依然没人能够撼动。
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接受采访时表示,GDP是有问题,但仍然是当前考核经济的最好的一个指标,“别的国家找指标代替,也不可能找到别的指标来代替,哪个国家也少不了GDP。”
中央党校学习时报社副编审邓聿文告诉《中国经济周刊》,不管中央强调与否,GDP指标事实上还会起着一个重要的风向标的作用。“首先是因为有一种惯性,大家都会想着用这个指标来衡量各地的经济发展情况。其次,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指标来代替GDP前,也只能用它去衡量、考核地方官员。所以它的角色还是很重要的。”
尽管GDP角色重要,但中央关于“十二五”规划的建议中,并未像历次五年规划的建议那样提出GDP增长的目标,淡化GDP指标被认为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能否顺利推进的关键。
祝宝良认为,在“十二五”考核指标中,GDP和人均GDP指标肯定是要有的,只是在考核GDP这个单一指标的情况下,还要考核其他一些比如节能减排、公共服务等的约束性指标。
记者注意到,“十一五”规划中已经有22个考核指标,不仅仅强调GDP,节能减排、就业指标也在“十一五”中规划体现出来,“‘十二五’规划应该还会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,从国家的角度,是在逐步淡化单一的GDP考核。” 祝宝良说。
尽管中央明确要求未来五年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要取得重大进展,但某些地方抛出的GDP超高增长目标表明,“落实仍是最大难点”。
其实,GDP作为重要考核指标从来没有在政府或者党的文件中出现和罗列过,但实际上却一直是按照这个指标进行考核的。“中央考核省领导,是大面上的考核,当然还有其他考核指标;但是到了地方,省里对市里的考核,经济指标应该还是第一位的,这没什么可说的,交了多少财税(跟GDP直接相关的就是财税),这个是最直接的。”张晓晶说。
嘉宾
祝宝良 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
张立群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部研究员
张晓晶 中国社科院经济所宏观经济研究室主任
邓聿文 中央党校学习时报社副编审
多省份为何仍热衷于定高
祝宝良:一些地方确实把本地的GDP增幅定得偏高了一些,从节能减排的角度,能源和资源环境约束性的角度,他们可能考虑得不太多。现在的环境指标都是一些绝对量指标,估计一些省份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,至少都没有把环境这些指标给算平了。
张晓晶:最核心的原因是,政绩评价体系。我们到地方调研,他们说GDP和节能减排是硬性指标,完不成是不行的。另外,社会上还进行了很多关于GDP的排名,这个排名很多是由民间进行的,某种程度上给地方形成了一种潜在压力;而到了省里,各个市的GDP排名是最直接的。如果一个市的GDP排名今年排在了一个城市的前面,明年却排在了这个城市的后面,领导的政绩马上就会减分。这种考核体系并不是一下就能改得了的。
邓聿文:原因有两个,一是GDP还在作为政府政绩考核的主要指标时,地方政府就依然有发展经济,把GDP定得过高的冲动。地方政府也像一个公司一样,存在着“利润”的竞争,这里的“利润”就是经济增长。全国有31个省市区,也就有31家公司,当上级政府用经济增长来考核下级政府的业绩,并以此作为升迁的主要依据时,那么它们之间就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,想着法子把经济搞上去。
二是与“十二五”这个特定的因素有关。
此外,也不排除一些省份的确经济发展的潜力很大。它原来发展很慢,但近年来比如国家给予了一些特殊政策,发展很快,如果是这样,定得高一点也无可厚非。
如何淡化GDP指标
张晓晶:整个政绩评价体系要发生真正的改变,仅仅经济发展得好没用,要看整个的发展状况,比如产业结构是否合理,老百姓的幸福指数是不是很高等类似的可以量化的指数,包括节能减排、就业、社会保障、教育、社会治安等很多社会性指标,而GDP只占其中的一部分。社会治安已经实行了一票否决制,希望今后更多的考核指标也能实施一票否决制。
邓聿文:“十二五”期间GDP指标毫无疑问是需要淡化的。中国现在不需要那么高的经济增长,尽管存在着就业问题。在我看来,GDP每年增长7到8个百分点就够了。事实上,“十二五”规划建议里没有提以经济建设为中心,这是个好的信号,它表明中央也不希望地方再像过去不惜代价地去追求GDP的高增长。
至于如何才能淡化GDP,可以按照主体功能区的规划,对不同环境和资源容量的地方,采用不同的考核指标。比如西部环境脆弱的地区,对官员的考核主要是对环境的保护;东部经济发达地区,考核的指标是经济结构的调整,技术创新,等等。
另外,GDP本身的内涵也扩大一些。不但经济,也可以把地方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、社会建设等充实到GDP的考核指标体系中去。这样,通过多种方式,淡化它的影响。
祝宝良:政绩考核体系更多地应该考核其他的一些指标,比如社会发展和环境保护的指标等等,在进行加权的时候,把GDP的权重放得小一些就可以了,但是GDP这个指标肯定是需要的。
GDP可以用什么指标取代
张立群:GDP是经济增长的核算指标,对于反映经济发展情况非常重要。我国目前处于工业化、城市化快速推进阶段,就业、居民收入增长、财政收入增长、企业效益等都与GDP指标紧密相关。GDP指标本身没有任何问题,重视这一指标也没有任何问题。关键是要通过体制机制的完善,通过发展方式的转变,不断减小实现GDP的资源环境代价,提高GDP的质量,并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,将GDP增长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。否定GDP的做法是简单、片面的,欧洲国家完成了工业化、城市化,经济进入低增长时期,他们鼓吹否定GDP,更多的是不希望更多的国家通过加快发展实现现代化。
邓聿文:在没有更好的指标得到世人的共同认可前,还得用它去衡量经济的发展状况。因而,关键不在GDP增长多高多快,而在通过一种什么方式去达到较高的增速,能否引导官员客观、正确地对待GDP增速。这是根本。如果没有一种正确的态度,即使设计出了另一套指标体系,比如现在热衷的幸福指标,也会出问题。幸福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,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幸福物化,但当它变成一种指标体系后,假如没有正确的态度,那么它们就可能成为另一种GDP。